«午时茶记»

正午日光斜斜切过窗棂。望着蒲团上蜷曲的暗纹,忽觉执念亦是枷锁——既然无心打坐,何妨煮水瀹茶?鎏银香炉里埋入半寸理中香,云南古树红的绵纸包在掌中窸窣作响,像在回应某种秘而不宣的邀约。

素白茶席铺开四季轮回,青瓷壶腹映出浮云流影。待山泉初沸,看蜷缩的茶胎在滚水中苏醒。百年古树的年轮在热浪中舒展,枯褐叶片褪去沧桑,竟透出孔雀翎羽般的金红光泽。茶汤在玻璃公道杯中流淌,从晨雾薄金渐变为暮色琥珀,杯壁凝着蜜蜡色的光晕,恍惚间似见茶马古道上的马蹄踏碎林间夕照。

初啜时喉间涌起苍苔覆盖的岩韵,三巡后竟有野蜂蜜从舌底渗出。沉香灰簌簌落在云母片上,丁香的甜暖与香柏的清苦在鼻尖交织,宛如有人将陈年桂圆浸入檀香木刨花。烟雾攀着光线游走,忽见一缕紫烟缠住书页间老师的字句:“死亡不需要彩排,但生活值得每日盛装出席。”

案头《八万四千问》被风掀动,绿荷老师晨间分享的箴言忽然有了温度。那些在抽屉深处等待的真丝旗袍、扉页未折的诗集、写给远方故人的信笺,此刻都在茶烟中轻轻震颤。当香篆燃尽最后一粒星火,我忽然读懂茶汤里沉浮的古老年轮——它们穿越战火与太平,不正是为成全此刻杯中这滴滚烫的时光?

原来所有生命的修行,不过是把岁月熬成值的慢品的浓酽。